文/尘埃（河北）
初春时节，水库刚刚解冻，原本干了好些年的水库，因去年雨水多，才存了水。湖面水光潋滟，堤上春风拂柳，景色十分宜人。
刚过了春节，新年的喜气才褪去，凤鸣村就热闹了起来。这热闹的劲头胜过了往年。怎么会这么热闹？自然是因为村里的选举，往年也选过，但都没有今年这样的情景。
人到中年的朱志高还想着再折腾一番，竞选村支书必须是党员，朱志高自然没有资格。于是他和薛广平同时惦记上了村长的位子。
想当村长的人不只他们俩，不过别人都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只有这两个人对村长的位子志在必得。
竞选前三天，朱志高找来四个和他要好的朋友，他们讨论用什么办法让村民选自己。
已是晚上八九点钟，朱志高和他的四个好朋友在村边一家叫《乡村饭店》的饭店里，四个人边喝酒边商量。
“吃人的嘴短，最好的办法就是送米送面。”
说话的人是个方脸庞，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他叫朱远山，是朱志高的本家兄弟。
一旁面庞瞧上去白净一些，戴眼镜的田玉良点着头附和道：“我觉得这办法倒是可行的。”
只顾着低头吃菜，并未发言的孟庆生心想不知道朱志高送米送面，有没有他家的份儿。要是因为自己和他要好，米和面没有他家的，那可就亏了。想着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
朱志高笑着道：“我觉得这主意没毛病，明天天不亮咱们四个分头行动，赶到天亮之前把东西送完。”
朱志高想他们这么干，那些村民肯定愿意投他一票的。这么想着他觉得村长的位子已经十拿九稳了。
果然这四个人天不亮就挨家挨户地送米送面。孟庆生主动要求他邻居和本家的米面让他来送，说自己打个招呼，他那些亲戚朋友看他的面子，选举那天一定能投朱志高一票。
孟庆生先把米面往自己家弄了两份儿，还嘱咐媳妇儿别出去说，要是有人问就说和别人一样都是米和面各一袋，孟庆生的媳妇儿一脸嫌弃的朝他翻白眼。
“还朋友呢，东西还没开始送呢，你倒先往自己家搬起来，我就瞧不上你这种人。”
“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米和面弄回来不是给咱家人吃吗？”
“你省省吧，我可不想占这便宜，让人知道了多丢人。”
“你不说，谁能知道？”
说完，孟庆生叹了口气，他这么个会过日子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个傻女人。他索性不再和女人说话，出去送东西去了，临出门时回头又看一眼他老婆。
“你可别出去说，这事儿谁都不要告诉，尤其是你娘。”
说完他便哼着小曲儿朝外去了，他高兴是因为觉得占了便宜。
这边儿朱远山先忙着给别人家发面，到了自家门口天也亮了，米和面都发完了，正赶上她媳妇儿提个桶出来倒尿罐儿。瞧见朱远山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一晚上死到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
累得气喘吁吁的朱远山，也不搭腔，只顾着赶快回家喝口水。
朱远山的媳妇儿刚想追上去骂，正巧碰上邻居。于是手里提着尿桶的女人和另一个女人说起话来。
那女人兴高采烈地说：“长这么大我还没遇见过这种好事儿，天上还真掉馅饼了。”
朱远山的媳妇儿听得一头雾水：“啥意思呀！捡着钱了？”
那女人接口就来：“朱志高为了让大家伙选他，挨门挨户给人送米送面。”
“有这事儿？”朱远山媳妇儿一脸的怀疑。她想说怎么没她家的，话被对面的女人抢先说了。
“装什么蒜，米面还是你家朱远山发的，你家肯定比我们的多。”
朱远山的媳妇儿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翻了个白眼，手上提着尿桶，脚下生风三两步进了自家院子。
放下尿桶提起嗓门：“朱远山！”
已经躺在床上，睡过去的朱远山，被这声尖叫吓醒。
朱远山媳妇猛地一掀帘子进了屋。
“咱的米和面呢？为啥人家都有？”
“啥米面，你这女人真是没见识，志高哥当上村长，以后能少咱的了？咱们得好处呀！”
“什么以后，俺才不管，俺就看眼下，你去，去把咱的米和面要回来。凭啥出力不给一点儿好处？人家在家坐着，天上就掉馅饼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朱远山不想再和这女人说下去了，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的觉。
“你不去俺去。”说着话朱远山媳妇儿就要往外走。
听媳妇儿这话，朱远山急了，从床上一跃而起。
一个要去，一个不让，两个人先是拉扯后再推搡，最后不知怎么的，屋里就叮叮当当乒乒乓乓，摔打起来——
朱志高和田玉良的工作进展还算顺利，米和面该送的都送到了，也都松了口气，此时朱志高就等着当村长了。
朱志高这边刚歇口气，风声很快传到薛广平这里。他送面我就送钱，于是经过一番商量，晚饭后，薛广平派了他的亲朋好友出去发钱。
早上天不亮就收米和面，晚上天一黑又有人去给村民送钱，村民笑着调侃，从古至今，也没见过几个这样好的村干部，都觉得这么好的事儿，有点儿像在做梦，只是不知道更好的事儿还在后头。
几个人黑灯瞎火，整个村子转了一遍，晚饭都没顾上吃的薛广平回到家已经十点了，虽说天也不算太晚，腿脚却有些累，嘴皮子也没少磨，每一户都免不了寒暄，见过几面的还要想办法套近乎，末了走时总少不了一句，选举那天别忘了选我一票。这样一套程序走下来，脸也僵了，口也渴了，脚也疼了。但心里是高兴的，朱志高给他们米和面，也不值二百块钱，况且人都是见钱眼开，心里觉得自己已经胜了一半。
得到薛广平发钱的消息，朱志高这边又紧张起来，还是那几个人聚在朱志高家一通商量，只是这回朱远山没来。
朱志高去找朱远山时，只见他屋里碎了的玻璃杯扔在地上，还有遥控器，家里像是刚刚地震过一样，他脸上还带了伤，像是被谁挠的。只是朱志高问起来，朱远山说是摔的。朱志高是聪明人，虽不知道其中缘故但也猜出是两口子打架了。
他们商量之后得出了结论。他们发钱，我们也发。
于是这天，天不亮，几个人又开始分头行动，各管一片儿，本该由朱远山管的那片，归了朱志高，路过朱远山家时，朱志高犹豫去不去，最终没进去。
睡梦中被叫醒的村民，恼一阵，又喜一阵，恼的是，不知情的人怪天不亮就有人敲门；喜的是，得知又有人上门送钱了，以为自己是没睡醒还在梦里，真怕白欢喜一场。
钱送出去了，朱志高心里也踏实了，这次可以高枕无忧了。虽说薛广平也发了钱，但自己还给村民发了米和面，这样一比较还是自己胜，于是朱志高又回家做起自己的村长梦了。
就在朱志高做梦的时候，薛广平又出了新招儿。
快到中午时，村里十字路口村民们排队等着，很快就有几辆车停在队列旁，排在前头的人先上了车，开车的是薛广平和他的朋友，三辆车速度开的飞快，没多久车便停在”《乡村饭店》门口。
每辆车上下来几个村民，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在车上吵着头晕，现在站在饭店门口不敢进去了。那几个年轻的挺着胸脯一副很神气的样子，以此来表示自己是有见识的人。他们被门口的服务员带进店里，安排好后便在桌边坐下，先上来的是鱼香肉丝。听年轻人说是鱼香肉丝，上了年纪的人，夹起一筷子菜就往嘴里送，其中一个说这菜是辣的自己不敢吃，另一个说道，等会儿有不辣的你再吃吧。
就在这时吃得最多最快的那老人突然说了一句：“什么鱼香肉丝，怎么一块鱼都没看见。”
几个年轻人相视一笑。
一个人没忍住说道：“这菜叫鱼香肉丝，用的却是猪肉丝。”
那个老人嗦了一下筷子，说了一句：“这不是骗人吗？”
听见这话，大家又笑了一阵。
菜是薛广平点好的，可却是丰盛的，水煮肉片，孜然羊肉，凉拌牛肉、肘子，红烧排骨个个都是硬菜，每桌还上一个炝锅鱼，桌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桌上有烟有酒有饮料，吃着饭就又进来几桌人，几个来回后饭店就满了。没有凳子的就只能站着，没杯子的就用碗喝酒喝饮料，场面有点儿混乱，但气氛是欢乐的。
这样的场面使得那些老人又想起从前吃大锅饭那段经历，这世上真是什么事儿都有，这样的好菜，从前想都不敢想，没想到现在有人免费叫吃，还管接管送，想想觉得有点儿好笑，又想着改天要把这事儿和隔壁那些老头子们说一说，不过他们不一定能信，再一想又觉得也许不用自己说他们就都知道了，毕竟这事儿也成不了秘密，三乡五里的，风能吹到的地方，消息也能传到。
这边吃饱喝好的，正好再坐车回去。排在后边的人去得晚，吃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送人回村时，薛广平总不忘说那句：“选举那天投我一票。”
村民大多都笑着点头，也有那话多能说的，说些套近乎的话，哄得薛广平满心欢喜。
终于到了选举的日子，一早村民就都拿上自己的选举证，在大队门口排起队来。投完票大概就十点了，完成任务的人有些回家去了，有些还留在大队门口等着选举结果，他们这些都是好奇心重的，想知道最后谁选上了。
等来等去等到了中午十二点，好奇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回家做饭去了，好奇的男人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反正今天也没免费的午餐了，大队门口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时选举结果出来了，薛广平胜朱志高。那几个候选人倒是什么都没说，大家都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大队门前的石台子上乱做一团，朱志高和他几个朋友把薛广平打了，薛广平媳妇看见薛广平额头上滴血时，扑上去哭喊起来。
这时候有人报了警，又有人叫了救护车。二十分钟后，大队院子里救护车先赶到拉走了薛广平，紧接着鸣笛而来的警车带走了朱志高。收了钱，吃了免费午餐的村民们又看了一出好戏。
许多人都说，要是大队干部一年一选就好了。
更有人玩笑地说，要是每天选大队干部，大家有吃有喝，有钱拿，我们班都不用上了。
一村人都啧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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