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说要去长白山时,杨若先是怔愣一下,又很快回过神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隔着手机屏幕看她,她一双溜圆的葡萄眼瞪得老大,郑重其事问我,“你知道王宝钏什么下场吗笨蛋?”
当然知道。就在我和杨若视频之前我们还在黑色音符台上共赏恋爱脑祖师奶王宝钏女士的种种不要命的行为,可我打心底里不觉得自己是恋爱脑,“毕竟我俩也没恋。”
视频画面突然停止,原来是杨若不声不响挂了
电话。还没等我打好字问她怎么了,另一个人
的消息就发过来了。熟悉的头像旁边挂着我给他高中取的玛丽苏外号,*晏明很少主动联系我,我也就先没搭理杨若,打算回他的话“你发什么疯?”
这话很耳熟,不久前我给*晏明发消息轰炸问他想不想我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回复我的,这个男的活啊着就是不会说点好听的,语气总像在骂人,但只要哼唧两声发个可爱表情包他就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话。所以这次我还是这么办的,打了句“怎么了嘛”,又加了个猫咪哭泣的表情包,显得非常委屈。
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找我,和杨若挂我电话
的原因一样。
“你觉得你跑一趟长白山还能有多少钱?别说买相机,饭你都没得吃。别闹。”
一股子“没意思”的劲儿涌上我的心头,我反
手就熄了屏打算两个人都不理,推开了手看
自己黑了一团的手心,昨天看见的,把他的名字写在左手手心,吹口气,放在右胸口五分钟,他就会疯狂想起你。
“呼—”我握紧手,长舒一口气,“许舶,你有想到我吗?”
眼前,西北地区开始降温,天阴着让人很不舒服,我念着许舶的名字,仿佛看到了长白山飘落的大雪。
许舶并不在长白山附近,他的大学只是坐落于东三省,但是是前往长白的必经站,因此“去长白”在我和朋友的心里,就是去找许舶。从录取结果下来,我就念叨着一定要去去长白山,只是我惯而是只说不做,身边的人也不放在心上,直到小长假即将来临,我给杨若打视频,让她看了订好的飞机票.
后来杨若和*晏明轮番劝我,好坏话都说了也没见我听进去,我一意孤行,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看着他俩每天都发那么几句话,我才觉得自己是有点王宝钏的意思。
“放心吧,我又不是去寒窑十八年,单纯散散心就回学校准备期末了。”
我知道许舶还没有放假,甚至期末比我们还要晚。我很久没联系他了,有关他的事基本都是从*晏明那里得知的,也不是说基本,关于他的所有事,我想知道,渠道就只有去找*晏明。可我从没让许舶知道我打听他,每次都是握着答案再去问问题,装成什么也不知道。
这次也一样,我找好角度拍了一张机票,先给许舶发了一条消息。
“Bro!你还在S城吗?”
许舶没课的时间经常手机不离手,回消息很快。
“在啊,我们还没放假。”
“我们也没放啊哈哈,我后天小长假打算去长白山!路过S城,要一起吃饭吗?”我附上了机票照片。
“才三天假你够跑一趟长白山?”
“赶着也得去,我喜欢那儿,虽然景区停业了,转转也行.”
“那你到站了联系我?不耽误你下一趟车吧?”
“没事,咱班都没组织聚会,我都好久没见同学了.”
“好,那到时候联系.”
许舶不会拒绝太过分的要求,同学之间吃顿饭再平常不过,即使我们不熟。
我是个插班生,本身也不擅长社交,朋友并不多,甚至刚开始是没有的。所幸,我的运气不差,和*晏明杨若成了同桌,又成了好朋友、我的圈子一直不大,有了他们这样真诚的朋友,和几个还能说得上话的普通朋友,也就再没有亲近过分的人了.许舶和我谈不上熟悉,最多也就是认识,说过话,而且话题仅限于每考试过后对我们都擅长的科目的答案。他性格很好,并不难接近,只是我在有了“想了解他”的这个心思起,就伴生着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想法,于是我便不可能和他寻常似的聊天。毕业之后和他的联系就更是少得可怜,但总归逢年过节能说上几句。
登机之前我和杨若*晏明都打了视频,两人叮咛万嘱咐让我多加小心,实在不行找完许舶就不去长白山了,直接打道回府.我笑着拒绝,好不容易东北疫情缓和,再不去长白山近几年就真没机会了。
在飞机上,我给许舶写信。
从来都是我一步一步走向离他更远的地方,或是相反,我看着他去很遥远的地方,我第一次感受到慢慢靠近他的滋味,手中的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每写下一个字,我就离他近一分。
一落地我就拍好照发给家人朋友报平安,也发给了许舶。
“我到啦!机场到你们学校怎么走哇?”
“你先出来,我马上到,在门口等我吧。”
如果我的那些“狐朋狗友”知道许舶主动来机场接我,肯定会说什么“他好爱你”这种话。如果我还在高中,说不定也会这么想。即使他的一点点礼貌,也会被我扭曲成一点喜欢.
“唉!”
*晏明被我一嗓子喊的莫召其妙,皱着眉头转回头看我,手底下却不停,还在那儿算数学,“啥事儿?”
我眼神亮亮地看他,还没开口他就嘴角抽搐了一下又转回他的数学题上,“许舶又怎么了?”
他早就对我说许舶免疫了,我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凑近了悄声说,“我刚给他糖,他对我说谢谢啦!”
本来看我和*晏明说话凑过来想听八卦的杨若好像是随了二百吃席结果看到一桌子屎一样无语,“何楠楠,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他不给你说谢谢还能让你滚吗?”
“我们的志愿大学紧挨着!”
“他想考六百分,我也想考六百分!”
“我们在同一个考场!”
“他就在我后面!”
“他和我讲话了!”
“他问我英语成绩!”
“你说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许舶也喜欢我?”
没有。
我拖着行李箱,看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在
心里斩钉截钉地告诉自己.许舶是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能不能不要送我东西了,我一个大男生也很不好意思。”
“我给你提着吧,想吃什么?”
我顺从地把箱子递给他,脑子里没由来飘出他加我QQ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他应该是以为有些东西是我送给他的,一句客气话不说就让我别送了。我很奇怪他怎么会猜到我身上,连忙联系*晏明问问许舶有没有提前跟他说什么,*晏明说没有.
我是真的害怕,害怕他知道我想一直对他隐瞒的情感,但是我没办法,只能先否认了奇怪的“送东西”罪,又装出大大咧咧的语气和他扯了两句有的没的,许舶很不好意思,认认真真向我就猜错人的事道歉,也配合地和我聊了几句。
“你吃过什么好吃的?我还没吃过东北菜.”他拉着我的箱子走在前面,我们之间只差了半步。我们有这样近过吗?
其实是有的。
我和许舶都是走读生,进校门碰到的概率不小。每次碰到我们都不会打招呼,各走各的。他个高腿长,走路特别快,冰天雪地里脚底一边打滑一边往前飞一样走,我跟在他身后很费劲,总是保持着算得上远的距离。只有一次,我还是加快脚步跟他,他被排队考试的高一高二同学挡住了,我们突然很近,几乎像现在一样近。
“我基本上只吃过食堂。一直都在封校,老惨了。”
“一样,我们也才解封。那就你们学校附近?”
“要么火车站附近吧,你来得及吗?”
“没事,我的车还有一段时间呢,你回校方便就行。”
许舶带着我一起等公交,我们都不是会冷场的人,聊大学,聊高中,骂疫情,偶尔是一提我们的共同好友*晏明。我一向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但我习惯在讲话的时候看着对方,于是我抬头看他,像和普通朋友说话一样,带着肯定和感兴趣的笑。
公交车上许舶就坐在我身旁,我随着车向前
走,和他一起讨论周边的风景,也看得出来,他对s城不熟,经常需要用到地图APP和浏览器。
s城,对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但我
喜欢这里,我知道是因为身旁的这个人。
我想到自己装在背包里的,在飞机上给许舶写的信。这封信给出去之后,我也许还会来S城,但再也不会和许舶一起了.
在大众点评上翻了很久,我还看了几个S城美食推荐视频,最后总算挑了一家正宗的东北餐馆。许舶执意要请了这一顿,我硬是没答应。
“突然来一趟就够麻烦啦。”况且以后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
热热乎乎一顿饭结束,说了一路话的我们默契地感到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见他这一面,但还是热心体贴地招待了我.
他这样好,好到我舍不得和他告别。
“喏,给你挑了个礼物。”
“你不要的话我只能背着它再去长白山,再回去,再把它寄给*晏明,还要被他骂这是你不要了剩下的。”
我早就想好了理由让他收下这个礼物,说话的时候一脸严肃,但看着许舶皱着鼻子眯着眼睛看着我一脸为难接下礼物,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兴许也觉得自己的表情有点好笑,跟着我笑成一团。
一股难以压抑的难过涌上心头,漫出的潮意熏湿了我的眼睛.我装作是笑出了眼泪,抽了张纸中捂在脸上。
餐馆里很暖和,我从心底里到身上都是热乎乎的。一旦走出餐店的这扇门,我就又要回到寒冷的冬天了,而且要起程去更远更冷的地方了。
但我终究是,不能长久地待在这里。
“回去再拆开怎么样,不然你不喜欢的话我很没有面子。”
许舶弯着眼点点头。
“我送你去车站吧。”他说着就拎着我的箱子准备出门打车.
轻按住行李箱,“你快回学校吧,我自己能过去。”我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一般除非我心软,很少有人能拗得过我,他也没有坚持送我的理由。
“那我看着你上车,不然我不放心.”
上车之后,我隔着车窗跟他道别,车一发动,我就没再看他,我知道他一定也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我看了太久太多的许舶的背影,这致使有段时间我很想念他却见不到他的时候,做梦也只能梦到他的背影。这一次分别,我不想再转回头看他的背影了。
坐上前往二道白河的火车,我又给大家报了平安。
“上车啦,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也给许舶发送了消息。
“礼物我很喜欢,一路顺风。”
很早之前,有次中午上学时间下了大暴雨,我打着伞艰难走到班里时,身上已经湿了大半。我最关心的是许舶有没有淋雨,狼狈地擦干头发上的雨水时瞥见干干爽爽的他才放心,同时也有几分自嘲:他从来用不着我值不了一分钱的关心。
告诉*晏明之后他也说,“许舶聪明,委屈不了自己。”
许舶是一个聪明人,这毫无疑问。他的脑袋里装的单词多得让我难以望其项背,对立体几何奇思妙想的解也一直使我听得一头雾水,就像他准确猜出来给他送东西的人是我一样,他对自己很自信,甚至不需要去找*晏明对个答案。
我相信这一次他仍旧不需要跟谁对答案,就能明白我的来意。
更何况,礼物袋里装着的信,就是这一切的答案。
“关于这封信的一切,别给我回应了.许舶,我真的要好好地,正式地和我喜欢着的你道别了。”
高中时期匿名送给他的零食饮料,糖果和加油纸条,我没有再像上次一样否认。给晚饭时间不吃饭而睡觉的他买饭的是我,刻了CD毕业送给他的是我,逢年过节用陌生号码祝福他的是我,只是这一切除了让我自己每每想起更难过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他依旧配合着我,只字不提信里的事.
这一路上我没有再和任何人交流,静下心来
看着窗外的风景。
到达目的地时,漫天飞雪。
我挣扎在这段感情里的这么长时间里,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过。我没有挂念任何人,摘下口罩在大雪之下的无人之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地上落了厚厚一层雪。
真干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