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傍晚的街头车水马龙，白天蛰伏的人们都在此刻出来放风，陶伟芳却无心享受这太阳落山后的片刻凉爽。
她坐在出租车里，不停催司机师傅快一点，再快一点。
长龙一样的堵车队伍缓慢前进，司机急了一脑门子汗：“大姐，你再催我就恨不得安俩翅膀飞过去了，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急成这样？”
这幽默并没能让陶伟芳松快一点，她愁眉苦脸地叹气：“唉，我女儿出车祸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一刻钟前，正在家忙活晚饭的陶伟芳接到交警打来的电话，说她女儿彭雨的小轿车和一辆面包车相撞，医院里，要她赶紧过去一趟，她怎能不急？
又过去二十多分钟，医院大门口停下，陶伟芳付了车费，等不及找零，就推开车门，匆匆往里走。
问了一圈人摸到急诊室，陶伟芳没见到女儿，倒是先看见了交警。
交警告诉陶伟芳，彭雨是直行闯了红灯，和对面正常左拐的面包车相撞。
“面包车是起步阶段，车速不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面包车司机多处擦伤，轻微脑震荡，正在输液，你女儿左胳膊骨折，做完手术送回病房了。对了，她是全责。”警察沉着脸，话里有威严的责备。
陶伟芳点头哈腰地应着，说会负责对方司机的医疗费和修车费用，随后她去病房看女儿。
女儿还没醒，躺在那睡着，瘦削白净的脸上赫然一团乌青，应该是磕到方向盘了。
陶伟芳心里一阵酸疼——这一个多月来，女儿是不止一次出意外了，还有些别的事，也让她觉得不对劲。
比如一个多月前，那天下班后，她像往常一样，顺路买了菜荡进小区里，平常总会热切打招呼的邻居们，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她能感觉到，她所过之处，背后是一片窸窸窣窣的指点。
特别是在她进单元楼门之前，一个平日里和她同在舞蹈队的老姐妹叫住她，压着声音跟她说：“伟芳啊，你可得好好劝劝小雨，不能干不着调的事儿呀。”
她听了一头雾水，想问清楚一点，老姐妹却摆手摇头皱眉，一副讳莫如深说了脏嘴的样子。
2
那天回家后，陶伟芳就发现女儿似乎和往常不一样。
平常阳光开朗爱说笑的姑娘，那天一反常态的沉默，就连陶伟芳做好了饭菜叫她吃，她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看着女儿蔫吧的样子，陶伟芳心里急，却又不能直说刚才看到听到了什么，只能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女儿，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出来，娘俩一起找对策。
就像这些年的其他事一样，无论开心还是不开心的，女儿对陶伟芳都没有过隐瞒，这是她们母女相依为命的默契。
人有三苦，早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陶伟芳占了俩。
她很小的时候，她爸就因病离世，她跟着妈妈改嫁，后来很多年母女关系都磕磕巴巴的，直到嫁给彭雨她爸老彭，她才过了一段舒心日子。
可没想到，幸福就像是路过她的生命一般，短暂停留了一下就要走。
彭雨十一岁的时候，老彭遭遇意外撒手人寰，此后多年，陶伟芳没有再嫁，一个人咬紧牙关将孩子抚养成人。
彭雨不是读书的料，没考上大学，可她比起别的孩子哪儿哪儿都不差。
她孝顺，贴心，上进，高中毕业后进社会摸爬滚打了一遭，后来自己开店，凡事亲力亲为，挣来的钱都交给陶伟芳保管，说是要给妈妈安全感。
这些年，无论是遇到什么糟心事，女儿都会和自己商量着来，可一个月前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
从前风雨无阻要去店里坐镇的女儿开始犯懒，有时候陶伟芳出门了，她还没起；从前精气神十足的女儿开始变得心不在焉，有一次在厨房倒水，竟被热水烫了手。
最让陶伟芳着急上火的是，女儿食欲骤减，整个人像针扎的气球一样，迅速消瘦。
陶伟芳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可一向乖顺的女儿竟然不耐烦地冲她发脾气，后来她就不敢再问了。
她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再等等，看看情况再说，可她哪里会想到，等来这么个结果。
安驾三年多的女儿，一定是因为什么事分了心，才会闯红灯出意外，如果还有下次分心呢？如果下次没这么幸运呢？陶伟芳略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中间有什么*！
3
陶伟芳雇了个护工看护熟睡的女儿，她则回家了一趟。
一来她想熬点小米粥和女儿喜欢吃的小菜，等女儿一醒就能吃上，二来，她要找真相去。
回家将米洗净放进砂锅，陶伟芳就坐电梯去了楼上的老姐妹家。
刚进门，陶伟芳就直白问了：“你那天说让我劝劝小雨，别干不着调的事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老姐妹面露尴尬，偷偷瞟了身后的家人，然后将陶伟芳拉到阳台上：“这你让我怎么说，你问小雨不就好了。”
陶伟芳眼圈儿就红了：“小雨出车祸了，做了手术，现在还躺床上没醒呢。就从那天开始，这孩子就不对劲儿，今天居然还闯了红灯，你就告诉我吧，我真怕以后再出点别的什么事儿，她爸走得早，我好不容易把她领大，她再出点什么意外，我也不想活了。”
老姐妹低呼了一声，然后别别扭扭道：“就是……就是那天吧，小雨领回来个姑娘，短头发，挺漂亮，打扮得跟男孩子似的。俩人从进小区就手挽手黏糊在一起，那姑娘送小雨到楼下，临走的时候俩人……俩人还亲上了，你说说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姐妹一直叹气，陶伟芳的脑子里似乎已经浮现了那天的情形。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应该是女儿和一个姑娘牵手亲吻，做了情侣间会做的事情，被小区里一些人看到了，于是有了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
陶伟芳突然想到，这两年女儿事业稳定，她曾像其他操心的老母亲一样，张罗过几次相亲，但都被女儿拒绝了，说是趁年轻多拼事业，自身条件好了，以后找的对象也能高一个层次。
女儿没读大学，进社会早，眼下也才24岁，所以几次过后，陶伟芳也就不操心了，现在想想，其实压根儿就是女儿不愿意找异性。
她喜欢的是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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